2011第六屆懷恩文學獎社會組優勝／尋找活著的理由
2012/03/03
註：2011第六屆懷恩文學獎，各組前三名作品已全數於報紙刊登完畢。因版面安排問題，優勝作品將刊於網站與大家分享，敬請指教！
【聯合報／袁鵬偉】
糟糕！又咬到舌頭。
小兒子問他：「為什麼你碗裡總是紅紅的？」
瓜瓜說：「因為爸爸有一排會打架的牙齒。」
血水滴落在湯中，緩緩的擴散成朵朵血花。瓜瓜從來不知道原來血可以這樣美。
看護Supami想撈起扔掉，瓜瓜搖頭，他吞下朵朵血花，然後出去曬太陽，瓜瓜想知道能否像吸血鬼般，在陽光下，就此下落不明。
曬太陽是瓜瓜的喜愛也是信仰，他相信在陽光下老天爺應該容易看到他。在炙熱陽光下，他又沉醉在回憶裡。
他不禁想起前陣子到養護中心看病友，熟悉的臉孔，少了兩個，他們說：「他們倆已修完人生學分，畢業了！」的確，他們倆好努力過活每一天，帶著感恩離開，何嘗不是一種幸福。
房內病友老林用注音符號板拼出：「ㄅㄤ ㄨㄛˇ ㄅㄚˊ ㄍㄨㄢˇ」，他妻子嘆了一口長氣。還是不能拔管。不能拔管，接下來呢？要怎麼活？
這時瓜瓜腦裡浮現前漸凍人協會理事長沈心慧教授的話語：
我不是植物人也不是跌倒或車禍受傷
是得到運動神經元疾病的病人
大家叫我漸凍人（ALS）
我將全身漸漸不能動
我有話要說，但說不出話來
我很想吃東西，但是不能吞嚥
我很想抓癢，但是手不能動
我很想活動，但是腳站不起來
我頭腦清楚，但是只有兩眼會動
瓜瓜努力想一個躺在床上只剩眼睛可以動的病人活下去的理由？
是啊！有多少做了氣切的漸凍人會想拔管？有多少做了氣切的漸凍人能夠被尊重意志完成拔管心願？
一陣刺痛打斷他的思緒，原來有蚊子停在大拇指第二節，吸著血，瓜瓜無力驅趕，它也不想走，他只好想著：「好吧！我知道你餓了，你就吸吧！這些血，這是我僅能給與的，感恩你！讓我有點價值！」。
巷口一票學生打罵嘻笑躲著吸菸，瓜瓜無意識望著他們，只見一人猛向另一人頭敲下，說著：「你沒看到有病人嗎？還在這裡抽菸」，那人馬上熄滅香菸，向他哈腰致歉，瓜瓜也對他笑一笑。
瓜瓜笑著心想：「其實大多年紀稍長者見到我，總會對同伴說：「今天有沒有做運動？」、「做體檢了嗎？」，甚至會不自主牽老伴的手」。
哈哈！瓜瓜又找到一個活著的價值。
瓜瓜的大兒子看他在玻璃門前曬太陽，貼心地說要陪他玩象棋，由於他口不能言手無法動，只能靠點頭示意，這需極大耐心去猜瓜瓜的意思，只見大兒子蹲著托著棋盤，早已汗流浹背。
瓜瓜覺得自己是個最幸福的漸凍人，因他有家人滿滿的愛。
瓜瓜姊來看他， 還是如往常一樣，瓜瓜姊在旁說著，他低頭睡著。
她說：「小孩前陣子在工作上遇到不順遂時，哀聲嘆氣說著：「人生……」我就告訴他們：「看看你們三舅，你們那點挫折算什麼？」，孩子點點頭說：「我們懷疑三舅不是人﹙非常人﹚」。
哈哈！瓜瓜不曉得他還有此功能。
Supami把瓜瓜推至電腦桌，他要開始「上工」－－寫部落格與繪畫，他可是標準的網路公務員，只是近來沒畫多久就感到手疲倦，他不禁懷念起「手的朋友」：
多麼眷戀手的朋友
那是多麼美好的年代
可以用手抓癢，用手打蚊子
2007，抓癢打蚊子的手宣告死亡
那是多麼努力˙倔強的日子
可以用手撐起千斤萬擔的湯匙
2009，拿湯匙的手宣告死亡
獨留移動滑鼠的手
手肘可以移動大約半徑8cm，【8】倒置是【∞】
在這距離之間
與世界接軌，創造無限的可能性
我明白，移動滑鼠的手也會死亡
我不一定要選擇遺忘
傷痛終究會隨時間消失
到時，死亡的手將陪伴輪椅
羽化為凝視的手
是的，凝視，是為了等待美好
有病友家屬感傷地說：「躺在病床的漸凍人無時無刻都張著嘴，一開一合像似一條魚。」一條禁錮在魚缸的魚，這思緒讓他想起他家那往生的金魚，死亡是自然界再自然不過的 他也該學習如何坦然面對死亡的種種。
他想：「魚兒禁錮在魚缸裡猶如我被阻隔在玻璃門內，坐在輪椅的我，總會閉上眼，感受人車經過玻璃門時，擾動的氣流輕拂我的毛細孔，我喜歡傾聽身體的聲音，探究身體的極限，我依舊可以感知外在世界，仍然可以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，仍然可以憑藉「記憶」與「想像力」悠遊於大海。我是多麼感恩！」
瓜瓜真的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漸凍人，可以活著有價值，活著有尊嚴。
【聯合報／袁鵬偉】
糟糕！又咬到舌頭。
小兒子問他：「為什麼你碗裡總是紅紅的？」
瓜瓜說：「因為爸爸有一排會打架的牙齒。」
血水滴落在湯中，緩緩的擴散成朵朵血花。瓜瓜從來不知道原來血可以這樣美。
看護Supami想撈起扔掉，瓜瓜搖頭，他吞下朵朵血花，然後出去曬太陽，瓜瓜想知道能否像吸血鬼般，在陽光下，就此下落不明。
曬太陽是瓜瓜的喜愛也是信仰，他相信在陽光下老天爺應該容易看到他。在炙熱陽光下，他又沉醉在回憶裡。
他不禁想起前陣子到養護中心看病友，熟悉的臉孔，少了兩個，他們說：「他們倆已修完人生學分，畢業了！」的確，他們倆好努力過活每一天，帶著感恩離開，何嘗不是一種幸福。
房內病友老林用注音符號板拼出：「ㄅㄤ ㄨㄛˇ ㄅㄚˊ ㄍㄨㄢˇ」，他妻子嘆了一口長氣。還是不能拔管。不能拔管，接下來呢？要怎麼活？
這時瓜瓜腦裡浮現前漸凍人協會理事長沈心慧教授的話語：
我不是植物人也不是跌倒或車禍受傷
是得到運動神經元疾病的病人
大家叫我漸凍人（ALS）
我將全身漸漸不能動
我有話要說，但說不出話來
我很想吃東西，但是不能吞嚥
我很想抓癢，但是手不能動
我很想活動，但是腳站不起來
我頭腦清楚，但是只有兩眼會動
瓜瓜努力想一個躺在床上只剩眼睛可以動的病人活下去的理由？
是啊！有多少做了氣切的漸凍人會想拔管？有多少做了氣切的漸凍人能夠被尊重意志完成拔管心願？
一陣刺痛打斷他的思緒，原來有蚊子停在大拇指第二節，吸著血，瓜瓜無力驅趕，它也不想走，他只好想著：「好吧！我知道你餓了，你就吸吧！這些血，這是我僅能給與的，感恩你！讓我有點價值！」。
巷口一票學生打罵嘻笑躲著吸菸，瓜瓜無意識望著他們，只見一人猛向另一人頭敲下，說著：「你沒看到有病人嗎？還在這裡抽菸」，那人馬上熄滅香菸，向他哈腰致歉，瓜瓜也對他笑一笑。
瓜瓜笑著心想：「其實大多年紀稍長者見到我，總會對同伴說：「今天有沒有做運動？」、「做體檢了嗎？」，甚至會不自主牽老伴的手」。
哈哈！瓜瓜又找到一個活著的價值。
瓜瓜的大兒子看他在玻璃門前曬太陽，貼心地說要陪他玩象棋，由於他口不能言手無法動，只能靠點頭示意，這需極大耐心去猜瓜瓜的意思，只見大兒子蹲著托著棋盤，早已汗流浹背。
瓜瓜覺得自己是個最幸福的漸凍人，因他有家人滿滿的愛。
瓜瓜姊來看他， 還是如往常一樣，瓜瓜姊在旁說著，他低頭睡著。
她說：「小孩前陣子在工作上遇到不順遂時，哀聲嘆氣說著：「人生……」我就告訴他們：「看看你們三舅，你們那點挫折算什麼？」，孩子點點頭說：「我們懷疑三舅不是人﹙非常人﹚」。
哈哈！瓜瓜不曉得他還有此功能。
Supami把瓜瓜推至電腦桌，他要開始「上工」－－寫部落格與繪畫，他可是標準的網路公務員，只是近來沒畫多久就感到手疲倦，他不禁懷念起「手的朋友」：
多麼眷戀手的朋友
那是多麼美好的年代
可以用手抓癢，用手打蚊子
2007，抓癢打蚊子的手宣告死亡
那是多麼努力˙倔強的日子
可以用手撐起千斤萬擔的湯匙
2009，拿湯匙的手宣告死亡
獨留移動滑鼠的手
手肘可以移動大約半徑8cm，【8】倒置是【∞】
在這距離之間
與世界接軌，創造無限的可能性
我明白，移動滑鼠的手也會死亡
我不一定要選擇遺忘
傷痛終究會隨時間消失
到時，死亡的手將陪伴輪椅
羽化為凝視的手
是的，凝視，是為了等待美好
有病友家屬感傷地說：「躺在病床的漸凍人無時無刻都張著嘴，一開一合像似一條魚。」一條禁錮在魚缸的魚，這思緒讓他想起他家那往生的金魚，死亡是自然界再自然不過的 他也該學習如何坦然面對死亡的種種。
他想：「魚兒禁錮在魚缸裡猶如我被阻隔在玻璃門內，坐在輪椅的我，總會閉上眼，感受人車經過玻璃門時，擾動的氣流輕拂我的毛細孔，我喜歡傾聽身體的聲音，探究身體的極限，我依舊可以感知外在世界，仍然可以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，仍然可以憑藉「記憶」與「想像力」悠遊於大海。我是多麼感恩！」
瓜瓜真的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漸凍人，可以活著有價值，活著有尊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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